十焦耳

请爱我,哪怕你心中还有点困惑🎵

[菲翔]枪击

美国西部警长和医生的设定,自设众多,主要角色死亡预警,轻微血腥,虐向,OOC⚠。有恋童癖路人出没,菲利普轻微ptsd描述,以上。

接受则请——



  在同居整整七年之后,治安官和医生陷入了长时间的冷战。治安官既不和医生说话,也不看医生。在情侣关系中,冷暴力无异于虐待,菲利普心里想,等到他和自己说话了就把这一条写在家里的白板上作为家庭条例推广使用——天知道多少情侣是因为冷暴力四分五裂。


  在冷战之前他们大吵一架,按照平常的习惯要么是治安官冲出家门用腿逃走,在镇外抽完大半包万宝路,然后在他快要热疯的时候由菲利普驾车前去营救,然后他们再在床上好好滚一滚;要么是省掉中间那些步骤,他们直接在床上好好滚一滚。但是那一天左翔太郎突然接了个电话,然后他飞快换上了衣服就离开了家,连一贯的告别吻都没有。很难讲没有吵架的影响,菲利普想,很有可能他从那会就一直生气到现在。


  这不太好。生气会影响内分泌。


  上次他们吵架的原因是左翔太郎怎么当上治安官的,菲利普坚称是左翔太郎运气了得,左翔太郎则认为是自己具有的浓厚牛仔精神能适应西部的职业。在上次之前的那一次是因为菲利普揭示了关于万宝路的一个悲伤的,能击碎西部片爱好者的真相。在某一天他们在阳台上抽烟,菲利普抽了一口薄荷烟对左翔太郎说:“翔太郎,你知道吗?万宝路最开始是做女烟的,还特意为化妆的女性制作了红色的滤嘴,所以你和我一样抽女式烟。”逻辑不对,他自己也知道,他只是找架吵。再之前是因为说犯罪片主角被抓去坐牢是一件好事,那一次他罕见地没有和左翔太郎吵起来,左翔太郎拿出他珍藏多年的《教父》三部曲,逼迫可怜的医生看了一整晚。


  这很坏。现在他想起来仍然觉得很坏。


  他在阳台上看日落,然后抛硬币想左翔太郎什么时候会主动来和他说话。每次他们吵架总是他去找那个别别扭扭的治安官,他冲着明亮的橙红色阳光观察他自己的手指。在十五秒之后他从阳台的抽屉里翻出来一盒薄荷烟。


  他们认识是在左翔太郎刚刚在这边开始干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都相当年轻。他们同居的时候菲利普早就已经是这个小镇里最好的医生了。


  天气很好,远方是遥远的紫色和更多的橘红,头顶是透彻的淡蓝色,可能往另一个方向看,那里是更深的蓝色,在淡蓝色中间夹着一两颗很亮的星星。菲利普很喜欢黄昏,黄昏让他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比如当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的天空,或者更经常一起度过的傍晚。有时候菲利普会想到很多事,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着天空,平静无比的天空好像湖,他在水下抱着铁锚飘,铁锚长了张脸,左翔太郎的脸——天,好像章鱼哥,他想,天,好恐怖,左翔太郎是铁锚。


  当他二十五岁,回到小镇。在小镇开诊所,兼任法医。他二十六岁,他们住到一起的时候天气好得像要用清凉的风把他们的衣服都吹透,治安官年假期间开着他的车反复往返于医生的出租屋与他的住宅之间,那是一栋带花园和车库的小房子,当时花园里种着一些矢车菊,不久之后矢车菊变成了角堇,三色堇,紫罗兰,薰衣草和一些朱槿。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在房子里添置了很多东西,用来穿过小镇的自行车,装在阁楼上的天文望远镜,一整面墙的书架,各种小工具譬如手锯,钉子,放在花园里的桌子,枪和枪油,零零碎碎的研究品堆在车库,偶尔派上用场,总是占着位置。要填满房子是很容易的,就像齿轮和齿轮互相咬啮一样。东西那么多,就像他们可以一直活下去一样。


  此前他们计划了大概一周,然后观察天气预报,找了个天气晴朗但是风很清凉的日子搬家。太阳像橘子糖,风像薄荷,左翔太郎爬上楼帮菲利普搬东西,一波一波运过来,然后帮着他布置他的那个房间。就像一滴水融进另一滴水一样轻易又自然。


  他仔细想,发现和左翔太郎一起生活的日子他甚至不再需要睡觉锁房间门,即使是左翔太郎不在这间房子里面住的时候也一样。他总是在左翔太郎身边,到了不需要有他都可以安心地在没有锁房间门的情况下安心入睡的程度。他觉得这很离奇,因为只是一个左翔太郎居然可以超过很多次的心理干预,也许左翔太郎是他的牧人,就像耶稣是众人的牧人一样,也许是当他从阁楼里爬出来的时候见到的第一样活物就是左翔太郎,产生了所谓的印随效应。


  时间已经太长了,而他接受左翔太郎的时间也太久,只要是左翔太郎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他想,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从二十五岁开始到现在他曾经许多许多次为左翔太郎处理伤口,次数多到左翔太郎甚至会自己从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爬到他诊所里面的床上等他。多少伤口多亏了菲利普悉心照料左翔太郎才没有破相,在这些年里一直保有着镇里警局的警花地位。他应该感谢我,他想,他应该主动来找我说话,而不是让我一直等他。


  他把车库的电动门打开,坐进车里,车的右侧车灯还是坏的,没有来得及修,但是其实并不影响开。左翔太郎非常喜欢这辆车,就像他很喜欢他的咖啡机之类的小机械一样,一般也是他来着这辆车去维修保养——左翔太郎开车相当文雅,极少鸣笛,礼让前车——他把车慢慢开出去,发现薰衣草开花了,角堇和三色堇已经被晒死了,车里有一种发热的汽油味,他没有开空调,把窗户摇下来,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面拿出左翔太郎一直抽的万宝路点了一根含在嘴里,并不抽。很难说没有一点报复左翔太郎的心思——因为他一向是不赞成菲利普抽这种焦油量很大的烟的,一小段时间之前他们才刚刚约好把最后一包抽完就戒烟。


  抽他的烟,他想,然后让左翔太郎没有烟抽。


  在他二十六岁的时候左翔太郎带他去买枪,那时候他还不是警长。领申请表,交申请表,留指纹,交身份证件——担保信来自左翔太郎和他的中学同学,很多麻烦事——但是左翔太郎一定要他去。然后在年假期间带他去挑一把枪,然后教他怎么用枪。


  他们挑的是一把柯尔特警用型手枪。与左翔太郎的配枪一致。六发子弹足够自保,遇到哑火弹能够再度扣动扳机就可以击出下一发。左翔太郎这样说着左轮手枪的优点。在警察局登记完枪号的时候,左翔太郎给他买了一个冰激凌,两个球,薄荷和巧克力。和哄不愿意看医生的小孩一样,他想。而今想起他觉得自己从没有长大,就像左翔太郎也永远不变老一样。在彼此的世界里他们的时间凝固着永不流淌。


  在开车去郊外的时候,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学用枪,车里放着老爵士,他把额头贴在发热的窗玻璃上。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玛蒂尔达,左翔太郎像他的里昂。然后下一秒他觉得自己是洛丽塔,左翔太郎是他的亨伯特·亨伯特,他们在整个美国穿行,在汽车旅馆做爱。但他又想起左翔太郎才是把他从亨伯特手里救出来的人。


  他还没有问,左翔太郎就说:“菲利普,你要是学会用枪的话,就可以毙了入室盗窃或者抢劫的家伙。我不是说这个小镇很危险或者治安很差劲,毕竟我是这里的警察。菲利普,枪支泛滥确实是一件坏事,但是,咳,要么这么说吧:我宁愿把你抓进警察局也不愿意看到你躺在医院里,所以我带你去买枪。”


  他转过头去,看到左翔太郎非常浓密的睫毛在太阳光里面有种绒绒的金色,左翔太郎并没有看他的方向,他总是记得那双眼睛的——透彻明亮,眼角微微下垂,却大而明亮,他总是记得,于是他想:好吧,你钓到我了。


  想和左翔太郎谈恋爱没那么难,他不是一个无情的条子,他相当可爱,但是女孩子们没有那么喜欢他这种类型。


  他们用汽油桶在郊外生火来烤肉吃,支帐篷看星星,在黄昏用手枪打易拉罐。他们一起做很多事。


  他在还没有驶出花园的时候停下车,回到房里拿上了他的枪,他把枪和子弹丢在副驾驶位。


  他二十七岁的时候第一次从外面带酒回来——诚然,酒是一类致癌物,但是奈何左翔太郎颇具牛仔精神。左翔太郎不太会喝,喝到第二杯的时候开始抓着他的手忏悔,好像菲利普是什么神父或者是神本身。


  “我要……我要忏悔。”他醉得瘫在沙发上起不来,结结巴巴,甚至带着一点哭腔地说:“我爱上了一个住在我家的男孩。他可能不知道,我总是在想他,我不该爱他,对不起,但是——但是——”


  菲利普在心里偷偷哇哦一声,这个他可真是不知道。他凑过去看左翔太郎的脸,他长得确实很好看,左翔太郎比他大六岁,有一张看起来更成熟的脸,有种更粗放,并且能让人忽略很多不完美的漂亮的脸。他凑近左翔太郎,说:“但是怎么了呢?翔太郎?”


  “但是,”他说,“他之前被养父虐待。一开始住到这里来的时候总是锁着门靠在门后面睡觉……我敲门他都会非常害怕。”


  “……很久之前就不怕了。”他低声说,“你爱我吗?我爱你。如果你在我周围,我什么都不怕。再告诉我一次吧,你爱的是谁?”


  左翔太郎努力睁大眼睛,看见菲利普的眼睛和脸,伸出手去摸了摸,然后说:“菲利普,我爱菲利普。”


  “那么好的。”菲利普说,紧紧盯着左翔太郎:“你要不要和我做?”


  他已经三十三岁,生活中遍布左翔太郎的影子,他和治安官躺在一起入睡,了解治安官的身体多过自己,治安官睡过一晚之后的胡茬是他的,受伤的时候小声的吸气是他的,诸如此类许许多多东西都是他的。他很擅长用柯尔特手枪处决易拉罐。他的感知忽然延伸出去,甚至理解车轮缓慢地碾过地面的感觉。他想起很多事,只是一时间没有一个固定的思绪可以占领主要位置。他想起左翔太郎的伤痕,于是又想起许许多多次受伤之中的一次。


  床头柜扔着治安官的配枪和帽子。花瓶里插着一支玫瑰。空气闻起来有一点薄荷的气味,非常凉爽。


  治安官左翔太郎本人则躺在镇里最好的医生诊所里的床上,下颚紧绷,呼吸沉重,医生正在用钢笔写什么东西,发出让人感到闷热的沙沙声。诊所阴凉又舒服,和知性的菲利普十分相配,治安官慢慢悠悠闭上眼睛,放松下颚肌肉。等到他觉得眉心被一个光滑清凉的东西抵着的时候,左翔太郎睁开了眼,茜色的太阳光从远处的门投进来,让房间呈现一种橙色调。当然不是枪管,他想,他猜是听诊器,睁开眼睛看见医生笑眯眯地坐在床边看着他。眼神像某种水生植物一样清凉柔和,让人联想起薄荷朱莉普的味道。


  听诊器还在他脑门上滑来滑去,左翔太郎想了想,干脆坐起来,摸了摸被听诊器滑来滑去的额头,发现在他睡着的时候脸颊上被一颗子弹擦过去的伤口已经被干净纱布包起来了。


  “这回怎么样,治安官先生?”菲利普理了理衣领和鬓角的头发,盯着左翔太郎看,左翔太郎知道他在问什么,无非是这次有多少危险的事儿他还没告诉他。左翔太郎觉得菲利普的表情比枪子儿还来得恐怖,他稍微仰起头躲开菲利普的眼神,从兜里摸出烟盒,用食指敲出来一根烟,医生把头凑过来把那根烟叼走,左翔太郎伸手去拿,只看见医生抬起眼睛看着他,这显然是在表示不满,因为医生基本没有烟瘾,也从不抽左翔太郎习惯的万宝路,只是偶尔拿着细细长长的女式薄荷烟抽着玩。于是他又抽出来一支烟含在唇间,拿出打火机凑近了准备点。


  菲利普自己把烟从嘴里取下来,把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等左翔太郎抽了第一口,把烟夹在手指间之后,他冷不丁开口:“所以今天你又是为什么差点挨了一枪,翔太郎?”


  治安官抽了一口烟,听到钟里的鸟扑腾出来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说:“这里是西部。”


  “得了吧,治安官先生,”菲利普挑了挑眉毛,把听诊器放回白大褂的口袋,从花瓶里抽出了那支玫瑰,被称为白玫瑰的花泛着清凉的浅绿,像烟一样夹在手里左晃右晃吸引着治安官的视线,然后在治安官靠在床头吐出袅袅烟雾的时候抵在了治安官的厚唇上,然后迅速抽回去,放在自己太阳穴旁边装作头痛:“你爱看的西部片里面的警长可没有你这么半吊子。”


  治安官叼着烟站起来,没理他年轻又促狭的爱人,他伸出手去拉菲利普,希望终止这段对话,在这个休息日的黄昏去某个餐馆高高兴兴吃一顿晚饭,然后去看个电影或者喝一杯。但是菲利普拒绝伸手,一定要左翔太郎说出个子丑寅卯,于是治安官舔了舔嘴唇,说:“昨天有一群孩子欺负一个男孩——”


  “于是你过去教训他们了?”菲利普把花插回瓶子里,看着左翔太郎,“让我猜猜看——你今天被他们的小帮派打了?”


  “有人偷了他们家里的枪出来——就那样,他们不知道这种事的后果……”左翔太郎点点头,再次伸出手:“把手给我吧,我们去吃个晚饭,我租了碟,今晚看看电影怎么样?菲利普?”


  治安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一些,医生挑了挑眉把手放进他手里,握住摇晃了两下:“我本来准备了一瓶波本,为了让我们镇最美的警察不要因为擦伤毁了他的漂亮脸蛋,就让他下次来喝吧。”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去,在一家墨西哥餐厅吃了晚餐,回家的时候世界已经是漂亮的灰紫色了,然后左翔太郎高高兴兴给他看天边的灰紫色,那和他的某条领带颜色一致。他们准备去度年假,去意大利或者佛罗里达或者夏威夷,总之一个能看到海又不那么热的地方。然后他们转过街角,家就在不远的地方。想起来仍然那么清楚,那是他三十一岁的时候。


  现在他三十三岁,万宝路的烟草味随风飘散,到最后甚至有一种清新感。


  车开到路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世界沉浸在一种寂静的灰紫色之中。他忽然感到悲伤,幼年时期背诵的圣经出现在脑中。他怀疑左翔太郎是他的神,是他的牧人,只是他一个人的牧人。


  ……主耶和华如此说,看哪,我必亲自寻找我的羊,将它们寻见。 牧人在羊群四散的日子怎样寻找他的羊,我必照样寻找我的羊。这些羊在密云黑暗的日子散到各处,我必从那里救回它们来。我必从万民中领出它们,从各国内聚集它们,引导它们归回故土,也必在以色列山上一切溪水旁边,境内一切可居之处牧养它们。我必在美好的草场牧养它们。


  当他二十七岁,捂住了左翔太郎的眼睛,暮色四合,透过玻璃留下橘子一样颜色的光线,然后他亲吻了左翔太郎,睫毛在手指下面颤抖,宛如蝴蝶振翅。


  当他十五岁,靠在门背后,锁上的门因为门把手旋转的声音不间断地咔哒作响,门外的污言秽语传过来。然后养父弄坏了门锁闯进来,狠揍了他的脸,撕碎了他的衣服。


  当他二十七岁,移开手,左翔太郎睁开眼睛看着他,就像他能接受任何事——于是他咬着左翔太郎的肩膀,蹭他的颈窝。他问:“你想和我做吗。”


  当他十五岁,被关在家里,因为他脸上有伤痕。他蜷缩在房间里,脊背永远靠着门,唯恐听到锁孔或者推门的声音。然后用电话极小声地对警察说他的养父想强奸他。养父踢开已经无法锁上的门,从外面进来,他甚至连自己的位置都无法叙述就被抓着头发狠狠撞了脑袋。


  当他二十七岁,看见左翔太郎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神情平静温和,像什么都能接受,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情人他都没有接触过更多的爱,他获得的最多最正常的爱意来自左翔太郎。


  当他十五岁,打开阁楼阳台的窗户,衣服破破烂烂,鼻青脸肿并对警察没有丝毫信任,她踩在滑溜溜又发烫的屋顶上,然后抬头就看见窗户外面的天空。德克萨斯州北部小镇的天空呈一种美艳的橙金色,星星逐颗点亮,宛如幻梦。他的生命在这中间就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他要熄灭了,他想,死去可以不被打,也不用再害怕地躲在门后面,在养父用力扭门锁的时候全身发抖。那么就去死吧,反正世界上没有爱他的人,也没有人会不希望他死去。


  他看着远处的太阳光。


  就在他要跳下去的时候,左翔太郎搭着梯子爬上楼顶,把自己的警服脱下来给他,说:好了好了,好了好了,不用怕了。他赤着上身骑着摩托车带着菲利普到医院验伤,中途给他买了超大个的芥末酱热狗配可乐。左翔太郎很高兴地告诉他那是他经常去的店,非常好吃。菲利普在后座上裹着左翔太郎热得汗湿的卡其色衬衣,一些干掉的血留在上面。很遗憾没有洗干净,那件衬衣却一直保存在左翔太郎衣柜里。他从前好像迷路的羊。如今却归到他灵魂的牧人监督了。


  


  那个和他冷战的左翔太郎不和他说话也不看他,就算是他在白大褂底下穿着黑丝和连衣裙也不看他。他独自去超市买了两人一周的食物储备,回到家发现他再也不需要那么大的冰箱来存东西,不需要一个厨房来健康饮食,不需要车库里的各种保养工具伺候一辆车,不需要给那些小东西浇水,一天两次,一天两次地浇水,然后把他们的花扯下来丢进沙拉里吃掉,不需要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咖啡豆,不用订报纸,不用在家庭小药箱里面常备润滑剂和杜蕾斯——那么多东西,都可以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只需要一颗子弹就可以消失。


  他三十三岁,这一天是他假期的开始,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听到一声遥远的枪响,没有在意,以为左翔太郎会戴着墨镜站在车门外面等他。但是他不在。他大概是有所预感,顺着回家的路一直走过去,很奇怪的是那天街上很空,只有车前灯坏了的一辆车从他身边开过去,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记住了车牌,他看见了左翔太郎的车,并不远,离他的诊所只有不到八百米。车门打开,车灯被撞碎,一颗子弹从他最爱的左翔太郎的眼睛打进去,带着一大堆东西从他后脑穿出来,红的白的。他在那发愣,然后试图报警,接线员接通了。


  “警长左翔太郎被枪杀了,我在主路的第三岔道周边,他的车灯被撞坏了一个,所以我怀疑犯罪者开了车。”他说,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陌生。“我没有目击现场,但是路上我只看到我看到一辆车,车牌是#########。”


  他忽然发现自己认识这个车牌,它属于我那个养父,他想,一种强烈的疼痛感突然出现,他忽然认识到他的爱人已经死去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只是血窟窿,太难看了。太难看了,你怎么能这么难看,尤其是这张破碎的脸上还有我最爱的影子,我的警花,我的牧人,我的羊,我的小狗狗,给我以父亲一般的温暖宽和之爱的人,我的治安官,我私人的世界的眼睛,我疼痛的卡其色衬衫,然后他伸出手去摸左翔太郎的手指,够不到,他跪下来,他珍视的血液就这样散去,渗进路边的土。


  他按左翔太郎生前的同事说的回家,其中有一位女士给他买了冰咖啡,他在那里坐着,从晚上一直到中午,他去看了左翔太郎的尸体,然后回到那个阳台上的座位上一直坐着。在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开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变化,发现冰箱里有一个蛋糕,是左翔太郎死前买来冰在那的冰激凌蛋糕,他把它吃掉,没有浪费左翔太郎的惊喜,然后黄昏降临,他抽了一支薄荷烟。


  他想了很多事吧,可能,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想东西了,连回忆都没力气。


  为什么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活着而翔太郎一定要死?


  他开车到他曾经从阁楼被左翔太郎接引而下的房子门口,看见那辆同样前灯坏了的车,按门铃。


  我要杀人了。菲利普想,我要杀人。


  他等不及了,他根本没办法看着那些东西不被动用,也没办法看那些东西被消耗。他等不到冰箱里的东西渐渐离开最佳赏味期,他等不到咖啡豆被喝完,他等不到自己再去买枪油,他等不到那些花枯死,他等不及这个人被抓,他没办法忍受这座小镇的治安官不是他的爱人,也等不到判决。他不想决斗,他只是想要他去死。


  那个人来应门,看清那个人之后,菲利普扣动了扳机。


  “来抓我吧,翔太郎。”他说,“请来抓我,把我抓进警察局去。”


  


  他永远没办法忘掉左翔太郎值完班之后天大亮了,他像行尸走肉一样啃着难吃得要死的那家店——左翔太郎好像很喜欢这家店——的三明治一边喝牛奶,从他面前前走过去。他走过去和左翔太郎打招呼,那时候房东太太反复说要涨房租,他可能那时候抱怨了两句,左翔太郎一大口喝完牛奶,把盒子捏扁,然后他像做梦一样突然微笑起来,回忆起来那张脸像是八百年没睡过觉:


  “菲利普,菲利普,”他说,因为他困得要死,所以格外坦率真诚,好像一个想把自己的点心分给别人的小孩子:“你如果没地方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住。”


  他永远也忘不掉了,他想,好在永远不是很久。


  


  “如果你不来抓我,我就要抓住我自己了。”


  他调转枪口,嗓子很嘶,像闷了一口血在喉咙里。


  一切都被岩浆吞没,但是浅蓝色和金色的光在面前铺陈,云在面前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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